新版紅泥小火爐

六歲的兒子,是我最新的「紅泥小火爐」。

那天,和他一起讀唐詩,唸到白居易的問劉十九,「綠螘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小孩看著繪本上的圖片和幾個大字好奇地重覆唸著,紅泥小火爐、紅泥小火爐,好像這五個字特別順口。他覺得好玩,開始咯咯地笑個不停,邊笑邊問那是什麼。我解釋著,他唯一看到過的就是燒肉店裡的火爐。小傢伙仰著頭仔細地回想,好像憶起了偎在火爐邊溫暖的感覺。

我們一家三口向來劃為兩個不同國度,一個是外子和小孩的熱熱國,另一個就是我獨自一人的冷冷國。炎夏時,熱熱國二十四小時享受著吹冷氣,冷冷國的我只能躲在對面房間蓋涼被睡覺。冬天到了,熱熱國連毛衣都用不到;冷冷國的我即使穿上羊毛衛生衣,手都還是冰涼的。

我一時興起叫他:「紅泥小火爐!來幫媽媽暖暖手吧。」只見他漲紅著臉,認真地將我一雙冰冷的大手緊握在他熱呼呼的小手裡,使勁的想把暖氣灌到我手上。

我不禁想起我的第一個紅泥小火爐。

從小住在一起的外公,身材高大,不管天多冷,上床睡覺時都只穿著一條薄薄的四角短褲,再長一點的也只過膝而已。儘管如此,他的身子卻總是暖暖的。在傳統的客家家庭裡,我和外公平常沒什麼親膩的動作。不過冬天的夜晚,我卻總愛睡在外公旁邊,一人一條被。我把冷冷的雙手包在自己被裡,一雙冰涼涼的腳,卻伸到外公的被窩,一會兒靠著他的大腳ㄚ,一會兒靠著他的小腿,哪兒暖就往哪兒靠。腳溫熱了,才好入眠。

結婚之後,外子是我的第二個紅泥小火爐。臉貼著臉、手拉著手、靠在心愛的人身邊,身子暖了,心更暖了。這些年住在新竹,寒流來襲時再刮個新竹的大風,冷空氣從窗戶和門的縫隙不斷竄進屋裡。怕冷的我得準備電熱片的暖爐、電熱床墊、再加上一床大大的進口長毛羊毛毯,才覺得暖得可以入睡。

聽著熱熱國傳來兩人的笑鬧聲,我在冷冷國裡想著生命中的紅泥小火爐,陶醉在最簡單的幸福。

【作者吳念容,原文刊載於20080711中國時報浮世繪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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