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的美

喚醒父親，我選擇不再問他一些簡單的問題讓他回答，因為大部分的時間，他會在下一刻遺忘剛才全部的對話。我讓自己回到中心，用全然的「在」陪伴，透過我的雙手與他連結。這樣，也許他會記得我在他頭上、臉上、雙手、雙腳曾經有過的溫柔的觸碰。

對大部分人而言，死亡最恐怖的事不是變成死人，而是臨終過程中遭受痛苦。死亡是無法避免的痛苦，這是自然發生的過程，也是生命的本質，就像是一個原本就談好的條件。也因此，我們會在自己的生命中預留空間、自我調整、成長。同時，也在這個過程中認識宇宙間還有比自己更強大的力量。

然而，如何死亡是我們可以改變的事，我們可以改變臨終過程的痛苦，讓臨終病人在任何時候都可以舒適地好好活著。

美國舊金山一家安寧照顧機構《禪安寧療護》的醫師米勒（B. J. Miller），在一場名為「生命末期真正重要的是什麼」的TED演講中分享，他大二的時候遭到一次意外的觸電，11,000伏特的電流讓他最後不得不截掉雙腿和左手臂。

當時，他在燒燙傷中心待了好幾個月，有一天晚上，外面開始下雪，他記得護士們抱怨著要開車穿越雪地很麻煩。他的房間沒有窗戶，他想像著濕軟的雪花從天空緩緩落下的美景。第二天，一位護士為他偷偷帶進了一顆雪球，他無法形容當他看到那顆雪球時歡天喜地的感覺。當護士把雪球放在他手上，他感受到雪球的濕冷，一切就像奇蹟一樣。當他陶醉在雪球慢慢融化的水滴落在他滾燙的皮膚上時，他感覺自己屬於這個世界、屬於這個宇宙的一部份。在那個短暫的時光裡，這種連結感比會活下來還是死掉重要，無論未來是試著活下來還是接受死亡，那顆小小雪球都為他帶來那一刻他需要的所有激勵。

研究指出，對接近死亡的人們而言，最重要的是舒適、感覺沒有牽掛、並不再牽累他們所愛的人、心境平靜、感覺美妙和充滿靈性。因此，他們陪伴病人家屬面對親友死亡的痛苦時，會舉行一個小小的儀式，將這痛苦轉換為盛開的花朵。

他描述說，太平間的人來接遺體，當他們將遺體穿過花園朝大門前進時，會先暫停一下並在遺體上撒花瓣，任何人，不管是其他房客、家屬、護士、義工或是靈車司機，只要他願意，都可以分享一個故事、唱一首歌，或者只是單純的靜默。這是個甜蜜而簡單的告別，用溫暖迎接悲痛。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