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寬恕與意義感

今年母親節的全家聚會，是父親第一次缺席的日子。當天下午到安養院時，一樓大廳熱熱鬧鬧地在辦母親節活動，父親坐在角落的輪椅上，只見他不安地努力想將自己的臀部抬高。家人和他打招呼，只見他的眼淚從眼角落下。母親在旁試著和他對話，終於聽懂父親說他坐得不舒服，同時母親也聞到似乎有排泄物的味道。

家人在床邊看著看護幫父親將排泄物清理乾淨，想著父親不知已經在自己的排泄物上坐了多久，母親在旁早已泣不成聲。我告訴她，有什麼話想跟爸爸說，就說出來吧。她一直向父親道歉：「對不起，我不是要把你丟在這裡，我實在已經沒有力氣照顧你。」家人也和他說：「爸，我知道你在這裡很辛苦。謝謝你，你這輩子很努力照顧這個家。」失去語言能力，父親能做的只是含著淚啜泣。

住在台北幾十年的父親，這次因為台北安養機構床位安排的問題，被送回自己的家鄉竹東就養。一週只能從台北來探望他一次的母親淚流滿面地問：「要回台北嗎？」他輕輕地搖搖頭。家人看母親流淚，有人說：「媽，不要每次看到爸就哭，不要再哭了啦！」也有人說：「媽，妳幹嘛！」我提醒家人，媽一定很難過，就讓她說想說的，也試著讓她和爸說對不起和感謝的話。

父親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家人將昏睡中的他叫醒，他隨口答應一聲，家人稱讚他很棒，沒多久後他又繼續睡去。有一個片刻，當我望著他時，我仿佛覺得他像一隻被圈養在床上的動物，等待著主人們在偶而有空時來探望他，然後摸摸他的頭說他很乖，每次主人們探望他的時間都很短，然後就離開。可是，他哪裡都去不了，繼續待在他的人籠裡。有時，甚至我還猜想，也許父親並不是真的昏沉而是選擇不願太清醒，否則，清醒的時間能感受的只有身體的不適和心裡的孤單。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