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病患生命意義的追尋 – 2

同理心的極限與選擇

母親一輩子的生活重心只有父親和家人,我知道母親做出送父親去安養機構時,她內心的掙扎與不捨。還來不及安排好安養機構,父親再度住院,距離上次住院還不到半年。在鎮定劑的效用下,他昏睡著。我輕輕地摸著他的手,我不確定他是否知道那是我和他之間的對話。

在醫院陪伴父親的家人透過Line群傳來訊息,醫生要我們家屬有心理準備。我心想,也許該說再見的時候已到。當我再度探視父親時,他插著鼻胃管和尿管。母親看著看護用鼻胃管將流質的營養品倒入管中幫他餵食,她在旁哽咽地說:「這樣怎麼叫『喝』牛奶?不是叫我們要有心理準備嗎?為什麼還把他插管?爸爸早就簽了不插管的呀!」好不容易等到主治醫師說明病情,醫師略帶得意的表情說,本來是敗血症很嚴重,我已經幫你們把爸爸救回來。至於我們比較關心的鼻胃管的問題,醫生則回答,鼻胃管不能拔,拔掉很容易嗆到,也很容易感染,就是這樣啦。我們心急地問:「那,意思是之後就只能用鼻胃管『灌』嗎?」「對啦,就是這樣啦。」「可是,我爸爸有簽說不插管啊!」「不插管我要怎麼救?要怎麼用藥?他怎麼會有體力?」醫師不耐煩地匆匆離去,留下我們家人無言以對。

我明白這位大型教學醫院的神經內科主任面對過無數插各種管的病人,要他對每個病人展現同理心的確有困難。然而萬萬沒想到,我們身為他的遠親,收到的竟也只有冷漠與不被尊重。

同理心的極限

同理心也稱做換位思考,是一種將自己置於他人的位置、並能夠理解或感受他人在其框架內所經歷的事物的能力。同理心是指能夠站在對方立場設身處地思考、在人際交往過程中能夠體會他人的情緒和想法、理解他人的立場和感受,並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和處理問題。

近期關於同理心的研究有兩派不同的看法。一派認為「同理心是有限度」的,並且有道德上的偏差。所謂道德上的偏差是指,人會對和自己有關係的對方較有同理心,而對陌生人則比較沒有同理心。另一派則認為同理心並不像表面看來那樣有限。這些表面上的不足,反映的其實是我們的目標、價值觀和選擇上的限制,而不是同理心本身。

心理學家保羅.布魯姆(Paul Bloom)在《失控的同理心》(Against Empathy)這本書中,強調同理心的正向效果常被過分推銷,讓人忽略了其中的偏見和限制,實在不適合作為日常生活的指導原則。

布魯姆認為同理心是一種數量有限的資源,就像存量固定的大餅或化石燃料,很快就會用光。他指出:「我們的心理構造並不是生來就會對陌生人懷抱著跟所愛之人一樣的情感。我們對於百萬苦難者的惻隱之心,並非是對一個受難者的同理心的一百萬倍。」

這樣的論點也獲得其他學者的附和。例如心理學家保羅・斯洛維奇(Paul Slovic)便說:「天生的心理機制讓我們一次只能幫助一個人。」事實上,斯洛維奇指出,「我們對需要幫助之人的同理心是有限的,而且這種同理疲勞的狀態可能會導致冷感和不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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